“电影是一种情怀,不同职业、不同教育程度的人关心同样的问题,有了同样感情的归属。”4月17日晚,电影导演贾樟柯来我校安泰经管学院发表演讲“聆听沉默工人的记忆”,围绕成都420工厂的工人生活和他的影片《二十四城记》、新书《中国工人访谈录》,与师生展开交流。
本次活动由安泰经管学院、蓝狮子读书会、《东方早报》共同主办,安泰经管学院EMBA项目主任过聚荣博士主持。贾樟柯导演与我校有着深厚的感情,2006年12月7日,他曾携影片《三峡好人》到菁菁堂参加首映式,并与师生进行对话,取得了良好效果。“聆听沉默工人的记忆”演讲及问答结束后,贾樟柯还举行了《贾想》和《中国工人访谈录》两书的签售活动。
一条新闻引出一部电影和一本书
贾樟柯从一条新闻里知道了420工厂的故事。1958年,按照“三线建设”的部署,沈阳飞机发动机修理厂奉命内迁西南,到成都组建代码为420的保密军工厂。2008年,曾经拥有3万名职工、10万家属的420工厂土地被转让给一家房地产公司,这座承载着三代工人50年历史记忆的工厂将被拆迁,建起名为“二十四城”的商业楼盘。贾樟柯敏感地察觉到,这条新闻背后呈现出来的是剧烈的社会的变动,从一个保密的军工厂到一个商业楼盘,中间凝聚了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快速变化。他决定用访谈的方法深入了解420工厂。
在成都一家报纸的帮助下,贾樟柯征集到一批工人师傅作为谈话对象。访谈一般选择在工人家里进行,因为家居环境可以折射出生活状况,所讲的会涉及到历史,形成很好的呼应。有些工人出于各种考虑不希望去家里,贾樟柯就在工厂选一个公共的空间,比如“工人师傅讲述的时候有无数次的不平静,很多人会留下眼泪。我的这样一种闯入、冒犯最终变成了一部电影,变成了一本书。电影的容量是非常有限的,我剪辑的时候没有把个案剪进去,因为电影是影像集体的观看,我希望电影能够呈现一些共同的、普遍的经验。观众能够通过看电影把自己的感受、情感、经历投射在作品里。电影完成之后,我把那些个案色彩非常强的素材整理出来,就成了《中国工人访谈录》。”
拍电影首先来自情感上的触动
有观众向贾樟柯提问:从《三峡好人》到《二十四城记》,你对特定场景、人群的关注是不是出于职业上的选择?贾樟柯回答:“它不是职业的选择,而是感情上的选择。每一次吸引我、让我想拍电影的都首先是情感上的触动。在拍摄访谈的过程里,逐渐了解工厂和工人的生活,逐渐理解这个题材,最后形成了一些抽象的东西,但一开始给我原动力的其实很简单,就是情感上的一种感染。当我进入到厂区,看远处城市日新月异,而这一批人就牺牲掉了,有很大的忧伤感。这些东西直接促成了电影《二十四城记》。”
贾樟柯认为,并不是导演随口说说就能确定该拍这个、不该拍那个,而是某个事件开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,才适合去拍。他会选择现实里真实存在的事件或建筑或事情。“比如,北京有一个世界公园,本身折射出的文化形态和社会心态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。表面是很国际化、开放的空间,实际上很封闭,到了夜晚,那些女孩子都在演同一个舞蹈,生命出现了一种停滞,那么年轻的生命是不是有更多的可能性呢?到了《三峡好人》,真的有十几个淹没的城市,有几百万移民。到了《二十四城记》,真的有国营工厂拆掉了,又真的有商业楼盘盖起来。多年以后再往回看,是真实发生的事情,建立起一种虚构和现实的关系。”
因为失去对题材的信任,贾樟柯有过终止拍摄的经历。2000年前后,他写了反映工人生活的剧本《工厂的大门》,写的时候非常激动;写完后反省,觉得里面少了些东西,工人群体有更多的内容,他没把握住,没能力写出来,进而对自己的剧本产生了怀疑。最终,贾樟柯把钱退还给投资人。经过几年的酝酿后,他终于在420工厂里找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。
“电影要坚持独立性,绝不边缘化”
谈及观众群体,贾樟柯认为,拍电影不是直接拍给谁,它最后形成的是公共资源,在公共平台里形成文化资源的一部分。“我拍电影没有想象中的既定的观众群,因为很难知道你的电影观众在哪儿。”省会城市之外很多城市没有影院,他老家汾阳原先的三家影院都转行了,但这不代表他们不看电影,山西的村子里都有网吧。贾樟柯说,《三峡好人》有所谓的高端人群在看,厨师、服务员也看。电影要坚持独立性,向社会提供建设性的独立的观点,如果拍电影的时候想象观众是谁,观众在哪儿,那就是服务业了。他认为,“电影是一种情怀,不同职业、不同教育程度的人关心同样的问题,有了同样感情的归属。这种归属感形成了电影的观众群。”
贾樟柯同时指出,独立性绝不意味着排斥体制、排斥商业,“电影要坚持独立性,绝不边缘化。”当初贾樟柯宣布要拍《二十四城记》,很多人写文章质疑,那是不是在给房地产公司拍广告。贾樟柯对此觉得很过瘾:“商业气氛、商业生活、经济生活弥漫在社会上,当我们用电影面对这个时代的时候,应该勇敢去面对我们逃避不过去的经济生活。我希望可以把这个时代的商业气氛、消费气氛作为时代的特点放在电影里面。”
《三峡好人》发行时受到挤压,贾樟柯从中看到了权力与商业相结合的问题,貌似市场经济,实际上是权力在运作;《二十四城记》有了相对合理的时空。他说,“这些年来,我一直在争取绝不放弃国内市场,因为我有一个信仰:不怕你做得失败,就怕你不做。国内最重要的渠道是商业的渠道,我一直在努力,让我的电影在商业渠道发行。”贾樟柯认为,拍完之后开开影展、拿拿奖都是有局限的,电影要的不是独立的姿态,而是要提供更多的话语和观点,服务于社会;拍完电影在图书馆、博物馆放,那是很可惜的。